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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孟子注疏》卷十下·万章章句下

时间:2018-07-12 20:59   点击:430   标签:

 《孟子注疏》卷十下·万章章句下

万章曰:“敢问交际何心也?”际,接也。问交接道当执何心为可也。孟子曰:“恭也。”当执恭敬为心。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万章问却不受尊者礼,谓之不恭,何然也?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後受之,以是为不恭,故弗却也。”孟子曰,今尊者赐己,己问其所取此物宁以义乎?得无不义,乃後受之,以是为不恭。故不当问尊者不义而却之也。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万章曰:请无正以不义之辞却也,心知其不义,以他辞让,无受之,不可邪?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孟子言其来交求己以道理,其接待己有礼者,若斯,孔子受之矣。盖言其可受之也。万章曰:“今有御人於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馈也以礼,斯可受御与?”御人,以兵御人而夺之货,如是而以礼道来交接己,斯可受乎?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憝。’是不待教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於今为烈,如之何其受之?”孟子曰不可受也。《康诰》、《尚书》篇名,周公戒成王,康叔封。越,于,皆於也。杀於人,取於货,闵然不知畏死者,憝,杀也,凡民无不得杀之者也。若此之恶,不待君之教命,遭人得讨之,三代相传以此法,不须辞问也,於今为烈,烈,明法。如之何受其馈也。曰:“今之诸侯取之於民也,犹御也。苟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说也?”万章曰:今之诸侯赋税於民,不由其道,履亩强求,犹御人也。欲善其礼以接君子,君子欲受之何说也?君子谓孟子也。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後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於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孟子谓万章曰:子以为後如有圣人兴作,将比地尽诛今之诸侯乎?将教之,其不改者乃诛之乎?言必教之,诛其不改者也。殷之衰,亦犹周之末。武王不尽诛殷之诸侯,灭国五十而已。知後王者亦不尽诛也。谓非其有而窃取之者为盗。充,满。至,甚也。满其类大过至者,但义尽耳,未为盗也。诸侯本当税民之类者,今大尽耳,亦不可比於御。孔子随鲁人之猎较。猎较者,田猎相较,夺禽兽得之以祭,时俗所尚,以为吉祥。孔子不违而从之,所以小同於世也。猎较尚犹可为,况受其赐而不可也!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万章问孔子之仕,非欲事行其道与?曰:“事道也。”孟子曰:孔子所仕者,欲事行其道。“事道奚猎较也?”万章曰:孔子欲事道,如何可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孟子曰:孔子仕於衰世,不可卒暴改戾,故以渐正之,先为簿书以正其宗庙祭祀之器,即其旧礼,取备於国中,不以四方珍食供其所簿正之器,度珍食难常有,乏绝则为不敬,故猎较以祭也。曰:“奚不去也。”万章曰:孔子不得行道,何为不去也?曰:“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後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兆,始也。孔子每仕,常为之正本造始,欲以次治之,而不见用,占其事始而退。足以行之矣而君不行也,然後则孔子去矣。终者,竟也。孔子未尝得竟事一国也三年淹留而不去者也。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於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於卫灵公,际可之仕也。於卫孝公,公养之仕也。”行可,冀可行道也。鲁卿季桓子秉国之政,孔子仕之,冀可得因之行道也。际,接也。卫灵公接遇孔子以礼,故见之也。卫孝公以国君养贤者之礼养孔子,孔子故留宿以答之也。

 《孟子注疏》卷十下·万章章句下

[疏]“万章问曰”至“公养之仕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圣人忧民,乐行其道,苟善辞命,不忍逆距,不合则去,亦不淹久。盖仲尼行止之节者也。“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万章问孟子,凡交接之际,当执何心而交接也。“孟子曰恭也”,孟子答之曰:但当执恭敬之心也。“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万章又问孟子,言却去之、却去之而不受,是为不恭敬。然也何哉者?是何然也。“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至“故弗却也”,孟子又答之,言尊长赐己,己乃问之曰:其所取此物宁以义取之乎?不以义取之乎?乃方受之,以此是为不恭敬也。但当受之,不当问尊长所取不义,则却去之也。谓宜受之,故不可却去也。“曰请无以辞却之”至“不可乎”,万章又问曰:如尊长赐己之物,其所取之不义,但请无以直言不义之辞却之,但以己心却去而不受,为取民之不义也,然後饰以他辞而不受,不可乎?故以此问。“孟子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孟子又答之,曰:其以物来交己以道理,其接待於己亦以礼度,此孔子受之矣。言其如此交接,则可受之也。“万章曰:今有御人於国门之外”至“斯可以受御与”,万章又问曰:假使今有人以兵御人於国门之外者,而夺得其货物,其来交己也以道理交之,其馈赐己也亦以礼度,如此诚可以受御夺之物与?“曰不可”至“如之何其受之”,孟子又答之,以为不可受也。且《尚书·康诰》之篇有云,杀於人而取于货,暋然强暴,为不畏死者,虽凡之众民,无有不憝恶之也。如此者,是可不待教而後诛杀之者也。言即杀之,更不必待其教命之後也。如若殷受夏之天下,周受殷之天下,所不辞也,无他,以其夏桀、殷纣无道义,当伐之而受其天下也。於今乃窃比圣王之迹,而遂以杀人而受物於人,为之暴烈,如之何可受之?言不可受此之馈也。“曰今之诸侯”至“敢问何也”,万章又曰:今之诸侯赋税於民,不以其道,亦如御人而夺货者也,苟善其礼以交接之,斯君子且受之,敢问何谓也?“曰子以为有王者作”至“而况受其赐乎”,孟子又谓万章曰:子今以为後如有王者兴作,将比今之诸侯无道而尽诛之乎?其待教之,其不改者乃诛之乎?言必待教之不改者也,夫所谓非其所有而取之者,是为盗也。如充取民赋税之类至大过者,但义之尽耳,亦未为盗者也。故曰:夫所谓非其有而取之者,是为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然孟子必以此言者,其意盖谓今之诸侯虽取於民不以义,然而受教之,犹庶几能省刑罚,薄税敛,为善政也,此固在所教而不诛,今万章乃曰今之诸侯犹御也,殊不知与御人之元恶、不待教而诛者异矣。然则万章之所问,乃云此者,是其缪也,宜孟子答之此耳。孔子之仕於鲁国,鲁国之人田猎较夺禽兽,孔子亦田猎较夺其禽兽。然而猎较而孔子犹尚可为,而况受其赐而乃为不可也。言此者,但有道理以交接,则可受而不可辞却也。“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万章又问孟子,言如此则是孔子之为仕也,非欲事其道与?“曰事道也”,孟子答之,以为孔子之事是欲行其道也。“事道奚猎较也”,万章又问曰:孔子既以欲行其道,何以田猎较夺禽兽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猎较者,以其孔子仕於衰世,不可以卒暴更变,故先且即簿书而正宗庙之祭器,既欲正其祭器,又不以四方之珍食供簿正祭器,所以猎较而供簿正耳。然而孔子必以猎较禽兽而供簿正祭器,且不以四方之珍食者,但为四方珍食,难常有之,恐後人无珍食以供之,故又绝其祭之礼,所以如此也。“曰奚不去也”,万章又问曰:言孔子既仕於衰世,不可卒暴更变以行其道,何为而不去而莫仕也?“曰为之兆也”至“淹也”者,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不去而且猎较者,以其假为行道之始也。兆,始也。然假猎较为兆,既足以行之矣,而君乃不行之者,孔子然後去之也。如此,是以孔子历聘,未尝有於一国得终三年淹留而不去也。是其时君不行孔子之兆故也。如得行其兆,孔子遂大行其道,以辅佐其君,虽留而弗去可也。“孔子有见行可之仕”至“公养之仕也”,孟子又因而言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如於鲁卿季桓子再三时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女乐,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于鲁之南屯地,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凡此是孔子有见行可之仕也,以其见既行之後,乃且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孰谓非於季桓子有见行可之仕乎?於卫灵公,是际可之仕也。今按《世家》又云:“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伐蒲之事。後又问陈於孔子,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凡此是孔子有际可之仕也,以其接遇孔子,而孔子因言之此,又孰谓非於卫灵公有际可之仕乎?於卫孝公为公养之仕者,《史记》诸家於卫国并无孝公,所谓公养之仕,但言以养贤之礼养孔子也。今按《史记》纪孔子,则亦卫灵公也,据《春秋年表》云:“卫灵公即位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又案《孔子世家》云:“孔子适卫,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孔子遂去卫。”是则孔子於卫灵公有公养之仕也。如卫孝公,则吾亦未能信,以其无以按据故也。以时推之,则孔子於季桓子受女乐之时,则灵公即位之三十七年也,鲁定公十二年也。定公十三年,是卫灵公即位之三十八年也。问陈之时,则即位之四十三年,卫灵公是年卒。後之学者,宜精究之。

○注“《康诰》、《尚书》篇名。周公戒成王,封康叔”。

○正义曰:案《尚书》云: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馀民封康叔,作《康诰》。孔安国传云:命康叔之诰。康,圻内国名。叔,封字也。云“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凡民罔弗憝”,注云:杀人颠越人,於是以取货利。暋,强也。自强为恶,而不畏死,人无不恶之者。言当消绝之。释云:越,于也,於也。

○注“诸侯灭国五十”。

○正义曰:此盖据经之文也,已在《滕文公》之篇说焉。

○注“鲁卿季桓子秉国之政”至“答之”。

○正义曰:《左传》定公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杜预云:“季孙斯也。”云“卫孝公养贤者之礼养孔子”,不知何据。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仕本为行道济民也,而有以居贫亲老而仕者。娶妻本为继嗣也,而有以亲执釜灶,不择妻而娶者。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为贫之仕,当让高显之位,无求重禄。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辞尊富者,安所宜乎?宜居抱关击柝监门之职也。柝,门关之木也。击,椎之也。或曰柝,行夜所击木也。《传》曰:“鲁击柝,闻於邾。”孔子尝为委吏矣,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孔子尝以贫而禄仕,委吏,主委积仓庾之吏也,不失会计当直其多少而已。乘田,苑囿之吏也,主六畜之刍牧者也,牛羊茁壮肥好长大而已。茁,生长貌也,《诗》云:“彼茁者葭。”位卑不得高言豫朝事,故但称职而已。立本朝,大道当行,不行为己之耻。是以君子禄仕者,不处大位。

[疏]“孟子曰”至“耻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国有道则能者处卿相,国无道则圣人居乘田。量时安卑,不受言责,独善其身者也。“孟子曰:仕非为贫”至“道不行,耻也”,孟子言为仕者,志在欲行其道,以济生民,非为家贫乏财,故为仕也。然而家贫亲老而仕者,亦有时而为贫也。娶妻志在为继嗣以传业,非为其欲奉养其己,故娶妻也。然而有以亲执釜爨,不择妻而娶者,是娶妻亦有时乎为养也。然以孟子於此乃言娶妻之谓者,盖妻亦臣之喻,故因言为仕,而带言之也。所以於下文不复叙之,而独继之以为贫而言也。言为贫者不苟贪,但免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足矣,高爵非所慕也,故辞其尊而处卑;重禄非所慕也,故辞其富而处贫。凡此者,以其爵有尊、卑,禄有多、寡故然也,以其禄之少者,则又以贫言之,非所谓家贫之贫也。此又知孟子立言之法也。言辞尊而处卑,辞富而居贫,是安所而宜之乎?言抱关击柝者是也。抱关击柝之职,乃监门守御之吏也,击柝者,所以击关门之木以警寇也。以其是爵之卑、禄之贫者也,故曰恶乎宜乎,抱关击柝。又引孔子而证之,言孔子尝以贫而禄仕,但为委吏,以掌仓庾。又尝为乘田之吏,以掌苑囿,主刍牧也。为委吏,则曰会计当料量多少斯已矣,未尝侵官犯分也;为乘田之助吏,则曰牛羊茁壮肥长斯已矣,又未尝侵官犯分也:是皆但为称职耳。孟子於此,遂因言之曰:如位处卑,而言在高位者,是罪之极也;如立乎人之朝,而道不得行者,君子之所耻辱也。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又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皆此之谓也。

○注“亲老而仕”至“娶者”。

○正义曰:传云“任重而道远者,不择地而息,家贫亲老者,不择官而仕”,是其意欤。

○注“传曰鲁击柝闻於邾”。

○正义曰:已说在叙篇。

○注“孔子”至“道也”。

○正义曰:案《孔子世家》云:“孔子贫且贱,尝为委氏吏而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息蕃田,是为司空,已而去鲁。”是其事也。云“《诗》云:彼茁者葭”,注云:“茁,出也。葭,芦也。”笺云:“言芦之始出者。”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托,寄也。谓若寄公食禄於所托之国也。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後托於诸侯,礼也。士之托於诸侯,非礼也。谓士位轻,本非诸侯敌体,故不敢比失国诸侯得为寄公也。万章曰:“君馈之粟,则受之乎?”士穷而无禄,君馈之粟,则可受之乎?曰:“受之。”孟子曰受之也。“受之何义也?”万章曰:受粟何义也?曰:“君之於氓也,固周之。”氓,民也。孟子曰:君之于民,固当周其穷乏,况於士乎?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万章言士穷居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周者,谓周急?贫民之常料也。赐者,谓礼赐横加也。曰:“不敢也。”孟子曰士不敢受赐。曰:“敢问其不敢何也?”万章问何为不敢。曰:“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於上,无常职而赐於上者,以为不恭也。”孟子曰:有职事者,可食於上禄。士不仕,自以不任职事而空受赐,为不恭,故不受也。曰:“君馈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万章曰:君礼馈贤臣,贤臣受之,不知可继续而常来致之乎?将当辄更以君命将之也。曰:“缪公之於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於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台无馈也。孟子曰:鲁缪公时尊礼子思。数问。数馈鼎肉.子思以君命烦,故不悦也。於卒者,末後复来时也。摽,麾也。麾使者出大门之外,再拜叩头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以犬马畜伋。伋,子思名也。责君之不优以不烦,而但数与之食物,若养犬马。台,贱官,主使令者。《传》曰仆臣台从是之。後台不持馈来,缪公愠也。愠,恨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孟子讥缪公之虽欲有悦贤之意,而不能举用使行其道,又不能优养终竟之,岂可谓悦贤也。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万章问国君养贤之法也。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後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将者,行也。孟子曰:始以君命行,礼拜受之。其後仓廪之吏继其粟,将尽复送,厨宰之人日送其肉,不复以君命者,欲使贤者不答以敬,所以优之也。子思所以非缪公者,以为鼎肉使己数拜故也。仆仆,烦猥貌,谓其不得养君子之道也。尧之於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於畎亩之中,後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尧之於舜如是,是王公尊贤之道也。九男以下,已说於上篇。上位,尊帝位也。

[疏]“万章曰”至“尊贤者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知贤之道,举之为上,养之为次。不举不养,贤恶肯归?是以孟子上陈尧、舜之大法,下剌缪公之不弘者也。“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万章问孟子,言士之不寄公食禄於诸侯,是如之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至“非礼也”者,孟子答之,以为士之所以不托於诸侯者,以其不敢也,如诸侯失去其国,然後托於诸侯,是礼也;士之托於诸侯,非是礼也。以其诸侯失国,不得继世,而托食禄於诸侯,则所托之诸侯不敢臣之也,以宾礼之而已,盖为诸侯,於诸侯有宾道焉。士之於诸侯,则臣道也,有臣之道,故不敢托也,如托於诸侯,则非礼也。“万章曰:君馈之粟,则受之乎”,万章又问孟子,士既穷而无禄,如国君馈赐之以粟,则可受之乎?“曰受之”,孟子以为可受之也。“受之何义也”,万章又问受之是何义也。“曰君之於氓也,固周之”,孟子又答云:君之於民,固当周其穷乏,况为士乎。“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万章又问,谓国君周之则受之也,君所赐则不受,是如之何?“曰不敢也”,孟子又答之,以为是不敢也。“曰敢问其不敢何也”,万章又以此问之。“曰抱关击柝者”至“恭也”,孟子又答之曰:抱关击柝为监门之吏者,是皆有常职事,可以食於君也;如士者,是无常职事,若空见赐於君者,是以为不恭,故不敢受也。以其受与不受,特在义之而已。“曰君馈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万章又问,以谓国君馈之以粟,则可以受之,不知可以常继续而馈之与。“曰缪公之於子思”至“可谓悦贤者乎”,孟子又答之,言鲁缪公尊於子思,数数问之,而又数数馈赐其鼎肉。子思以君命如是之烦,故愤而不喜悦。於卒末後复来馈之时,子思乃麾使者出诸大门之外,乡北稽首,再拜辞之而不受,曰:至今而後乃知鲁君以犬马畜养其伋也。伋,曾子自称其名也。盖自子思如是辞之之後,仆臣台从此不持馈来也。孟子於此,又因而讥缪公既能悦其子思之贤,而不能举而用之,又不能以禄养之,可谓为能悦贤者乎?言不可为悦贤之君也。“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万章又问国君今欲养贤,如之何可以谓之养也。“曰以君命将之”至“王公之尊贤者也”,孟子答之,以为始以君命赐行,礼拜而受之,其後仓庾之吏继其粟,将尽又送馈之,厨宰之人继送其肉而不绝,又不以君命,欲使贤者不答以敬,以是为优其养。所以非缪公以为鼎肉,使己数数拜而仆仆然也。仆仆即烦猥貌也。如此,是非所以养贤之道也。且尧帝於舜也,乃使九男事之,二女女焉,女者以女嫁人谓之女也。又以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於畎亩侧微之中,後能举用而加诸帝位。如此,则为王公大人所以尊贤者也。孟子引此,适所以讥缪公不能举用子思,徒使鼎肉有迫子思之烦猥也。抑又所以救时之弊者焉。

○注“托,寄也,谓若寄公”。

○正义曰:案《礼记·大丧服》云“君之丧未敛为寄公者”是也。○注“九男二女”。更不复说。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问诸侯聘请而夫子不见之,於义何取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於诸侯,礼也。”在国谓都邑也,民会於市,故曰市井之臣。在野居之,曰草莽之臣。莽亦草也。庶,众也。庶众之人,未得为臣。传,执也。见君之质,执雉之属也。未为臣,则不敢见之礼也。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庶人召使给役事,则往供役事,君召之见,不月往见,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孟子曰:庶人法当给役,故往役,义也;庶人非臣也,不当见君,故往见,不义也。且君何为欲见而召之?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万章曰:君以是欲见之也。曰:“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为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孟子曰:安有召师、召贤之礼,而可往见。缪公亟见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鲁缪公欲友子思,子思不悦,而称曰:古人曰见贤人当事之,岂云友之邪?孟子云:子思所以不悦者,岂不谓臣不可友君,弟子不可友师也。若子思之意,亦不可友,况乎可召之。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已说於上篇。曰:“敢问招虞人何以?”万章问招虞人当何用也。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孟子曰:招礼若是。皮冠,弁也。旃,通帛也,因章曰旃。旂,旌有铃者。旌,注旄首者者。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以贵者之招招贱人,贱人尚不敢往,况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不贤之招,是不以礼者也。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欲人之入而闭其门,何得而入乎?闭门如闭礼也。《诗》云:‘周道如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诗·小雅·大东》之篇。厎,平。矢,直。视,比也。周道平直,君子履直道,小人比而则之。以喻虞人能效君子守死善道也。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俟,待也。孔子不待驾而应君命也,孔子为之非与?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驾者,孔子当仕位,有官职之事,君以其官名召之,岂得不颠倒。《诗》云:“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不谓贤者无位而君欲召见也。

[疏]“万章曰”至“召之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之志,志於行道,不得其礼,亦不苟往。于礼之可,伊尹三聘而后就汤。道之未洽,沮溺耦耕,接舆佯狂,岂可见也?“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万章问孟子所以不见诸侯,其义谓何?“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至“礼也”孟子答之,以谓凡在都邑谓之市井之臣,在郊野谓之草莽之臣,然总而言之,皆谓之众庶之人。如众庶之人未得传质为臣者,故不敢就见於君也,以其无礼也。传质者,所执其物以见君也。如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穀璧,男执蒲璧。又诸侯世子执纁,孤执玄,附庸之君执黄,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是所以为贽也。“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万章又问孟子曰:庶人於君,召之给役,则庶人往就其役事,今君欲见,召之乃不往者,是如之何也?万章见齐王召孟子,孟子不往,所以有是问之。“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孟子答之曰:庶人往应其役,是其义当往也。以其庶人於君,其法当为之役故也。往而见君者,是不义也,以其庶人非臣也,义不当往见君故也。“且君之欲见之也者,何为也哉”,孟子又以此问万章,言且国君所欲见之者,何为也哉?“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万章答之曰:君之所以欲见之者,是为多闻,又为其贤有德也。“曰为其多闻也”至“而召之也”,孟子又曰:如是为其多闻也者,则虽天子,亦且不召其师,而况诸侯可召而见之乎?如是贤为有其德也,则我未曾闻知有欲见贤者而以召之也。“缪公亟见子思”至“不往也”,孟子又引缪公而证之,言鲁缪公数数见於子思,乃曰古者千乘之国君以友其士,何如?子思遂愠而不喜,曰:古之人有言曰:见贤人则当事矣,岂尝云友之乎?然而子思所以不悦者,其意岂不谓以位推之,则子是为君,尊矣,而我则臣下也,何敢与君为之交友也?以有德论之,则子事我,为子之师也,奚可以与我为友?是则千乘之国君求贤者与之为友,而尚且不可得也,而况诸侯於今可召贤者而见之乎?“齐景公”至“不往也”,说於上篇矣,此更不云。“曰敢问招虞人何以”,万章见孟子言齐景公招虞人之事,遂因问之,曰:招虞人当用何物而招之。“曰以皮冠,庶人以旃”至“贤人乎”,孟子以答之,曰招虞人当以皮弁而招之也,庶人则以通帛招之,士以旂,大夫以旌,如以大夫之旌招虞人,虞人虽死亦且不敢往应其招也,以其士之旂而招庶人,庶人岂敢往而应之哉?而况以不贤之招而招贤人乎。不贤之招,即不以礼之谓也。“欲见贤人而不以道”至“小人所视”,孟子又言今之诸侯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是若欲人入其门而反闭其门也,如此,尚何可得而见之乎?夫义是若路也,礼若门也,惟君子之人能由行此义之路,出入此礼之门。上今乃反塞其义路,而闭其礼门,使君子何由而出入哉!此孟子亦即此谓今之诸侯欲见贤人,而乃欲召之,则贤尚可得而见邪?而《小雅·大东》之诗,有云周道平直如砥之平箭之直也,君子亦所常履行此平直之道,而为小人所常视而则法之矣。然以此证之者,盖谓贤人所以不往见於诸侯者,是所守以义,而为众人所矜式耳。“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万章又问孟子,以谓孔子常於君命召,则不敢坐待驾而後行。如此,则孔子诚为非与?“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不俟驾而行者,以其当於为仕有官职,而国君以其官而召之也,岂得为非耶。

○注“质,执雉之属”。

○正义曰:己说於前矣。

○注“孟子曰”至“首者”。

○正义曰:案《士冠礼》注云:“皮弁以白鹿为之象,旧《礼图》云:以鹿皮浅毛黄白者为之,高尺二寸。今虞人以皮弁者,皮弁以田故也。”又案《周礼·司常职》云:“交龙为旂,通帛为旃,析羽为旌。”郑注云“通帛谓大赤,从周,正色,无饰,析羽,皆五采系之於旂旌之上,所谓注旄於首”是也。

○注“《诗·小雅》”至“善道也”。

○正义曰:此《诗》盖剌乱之诗也。谭国在东,其大夫作是诗,故云《大东》。注云:“如砥贡财,予均也;如矢赏罚,不偏也。”言君子皆法效,履而行之,其如砥矢之平直,小人又皆视之,共之无怨也。

○注“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驾”至“岂可见也”。

○正义曰:《语》云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是时孔子为中都宰,以其有官职也。《诗》云“颠之倒之,自公召之”,此乃《国风·东方未明》之章文也。笺云:“群臣颠倒衣裳而朝,人又从君所来而召之也。”云“伊尹三聘而後就汤”,孟子云汤三使往聘之,是其文也。云“沮溺耦耕,接舆佯狂”,按《论语》云:“长沮、桀溺耦而耕。”郑注云:“长沮、桀溺,隐者也。耜广五寸,二耜为耦。”又云:“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盖楚狂接舆,是楚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也。昭王时政令无常,乃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赵注引而证其解。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乡,乡人之善者。国,一国之善者。天下四海之内,各以大小来相友,自为畴匹也。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好善者以天下之善士为未足极其善道也。尚,上也。乃复上论古之人,颂其诗。诗歌国近故曰颂。读其书者,犹恐未知古人高下,故论其世以别之也。在三皇之世为上,在五帝之世为次,在三王之世为下,是为好上友之人也。

[疏]“孟子”至“尚友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好高慕远,君子之道,虽各有伦,乐其崇茂,是以仲尼曰“毋友不如己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孟子谓万章曰”至“是尚友也”,孟子谓万章,言一乡之中有其善者,所友斯亦一乡之善士者也。一国之中有善士,所友者亦一国之善士者也。天下於四海之内,有其善士者,所友亦以天下之善士者也。如友天下之善士者为未足以极其善道,则又上论古之人,而颂歌其诗,看读其书,如此,不知其如是之人可以友也乎?然犹未知其人之可友也,抑又当论其人所居之世如何耳?能以此,乃是尚友之道也。孟子所以谓之以此者,盖欲教当时之人尚友也。孔子云“无友不如己者”,与其《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亦其意与。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问何卿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孟子曰:“卿不同,贵戚之卿谓内外亲族也,异姓之卿谓有德命为王卿也。王曰:“请问贵戚之卿!”问贵戚之卿如何。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孟子曰:贵戚之卿,反覆谏君,君不听,则欲易君之位,更立亲戚之贵者。王勃然变乎色。王闻此言,愠怒而惊惧,故勃然变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孟子曰:王勿怪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其正义对。王色定,然後请问异姓之卿。王意解,颜色定,复问异姓之卿如之何也。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孟子言异姓之卿谏君不从三而待放,遂不听之,则去而之他国也。

[疏]“齐宣”至“则去”。

○正义曰:此章指言国须贤臣,必择忠良,亲近贵戚,或遭殃祸。伊发有莘,为殷兴道,故云成汤立贤无方也。“齐宣王问卿”,是齐王问孟子为卿者如之何也。“孟子曰:王何卿之问”,孟子答之,以谓王问何卿也。“王曰:卿不同乎”,宣王见孟子以为问何卿,故问之曰:然是卿有不同而异之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孟子又答之,曰卿不同也,以其有贵戚内外亲族之卿,有异姓有贵之卿也。“王曰:请问贵戚之卿”,宣王又问贵戚之卿是如之何也。曰:君有过谬则谏诤,以至反覆数谏,君不听从,则欲更易君位,更立其君者也。“王勃然变乎色”,宣王闻此言,遂愤而惊恐,乃勃然变乎颜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孟子又曰:王勿怪异我之言也,王之所以问臣,臣不敢不以正义对王也。“王色定,然後请问异姓之卿”,宣王见孟子此言,颜色遂解,而心且安定,故无惊恐,然後又问其异姓之卿是如之何。“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孟子又答之曰:国君有过谬则谏诤之,以至反覆数谏,而不听从,则去而之他国者是也。如纣之无道,微子、比干谏之而不听,一则虽为之见剖,一则抱祭器而从周。伊尹发於有莘之野,而为殷汤兴治天下,盖亦本汤立贤无方故也,宜孟子以是而告齐王。

《孟子注疏》

1.《孟子注疏》序

2.《孟子注疏》卷一上·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3.《孟子注疏》卷一下·梁惠王章句上

4.《孟子注疏》卷二下·梁惠王章句下

5.《孟子注疏》卷二下·梁惠王章句下

6.《孟子注疏》卷三上·公孙丑章句上(凡九章)

7.《孟子注疏》卷三下·公孙丑章句上

8.《孟子注疏》卷四上·公孙丑章句下(凡十四章)

9.《孟子注疏》卷四下·公孙丑章句下

10.《孟子注疏》卷五上·滕文公章句上(凡五章)

11.《孟子注疏》 卷五下·滕文公章句上

12.《孟子注疏》卷六上·滕文公章句下(凡十章)

13.《孟子注疏》卷六下·滕文公章句下

14.《孟子注疏》卷七上·离娄章句上(凡二十八章)

15.《孟子注疏》卷七下·离娄章句上

16.《孟子注疏》卷八上·离娄章句下(凡三十二章)

17.《孟子注疏》卷八下·离娄章句下

18.《孟子注疏》卷九上·万章章句上(凡九章)

19.《孟子注疏》卷九下·万章章句上

20.《孟子注疏》卷十上·万章章句下(凡九章)

21.《孟子注疏》卷十下·万章章句下

22.《孟子注疏》 卷十一上·告子章句上(凡二十章)

23.《孟子注疏》卷十一下·告子章句上

24.《孟子注疏》卷十二上·告子章句下(凡十六章)

25.《孟子注疏》卷十二下·告子章句下

26.《孟子注疏》卷十三上·尽心章句上(凡四十五章)

27.《孟子注疏》卷十三下·尽心章句上

28.《孟子注疏》卷十四上·尽心章句下(凡三十八章)

29.《孟子注疏》卷十四下·尽心章句下

十三经注疏

1.《周易正义》

2.《尚书正义》

3.《毛诗正义》

4.《周礼注疏》

5.《仪礼注疏》

6.《礼记正义》

7.《春秋左传正义》

8.《春秋公羊传注疏》

9.《春秋谷梁转注疏》

10.《孝经注疏》

11.《论语注疏》

12.《尔雅注疏》

13.《孟子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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